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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年了。
妳庸碌而瘦弱的背影深深的印在我腦海裡。
我只要記得妳的背影就好了。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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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的天啊。」阿章看著我臉頰上那火熱的巴掌印,皺起眉頭,用手掌蓋著自己露在外面的左邊面頰,全身打了個冷顫。
她收起了剛剛不自覺地舉起來"恩賜"我這五指印的小手,大大的退了一步。
「靠!該死!」面對這第二次的措手不及,顧不得學過的禮貌還是儀態什麼的狗屁,我馬上就生氣的大聲叫了出來。
回過頭來狠瞪著她,卻發現她已經哭得天昏地暗了。
害我原本想好的台詞全都讓她的眼淚給沖走了,只能全身僵硬地看著她流眼淚。

「瞧,她完全沒變吧?」阿章搖了搖錯愕的我,然後走向小市將她拉了過來。

「...呃...打人還是一樣痛...」我愣愣地看著那個一樣火爆的少女,不知道該接什麼話。
隨著距離越來越近,我就越覺得眼前的,儼然就是六歲時的小市。
「那是因為你欠打!」她忿忿不平的說著,兩條淚痕又氾濫。

她的確一點都沒變呢。

一樣潑辣的個性,一樣的真性情。
一樣可愛的辮子,一樣漂亮的眼睛。

「我回來了,小市。」我微笑著擦去她的眼淚,卻換來她一個滿是熱淚的白眼。


「你早該回來的,混‧帳!」
她說得咬牙切齒,讓我想起了那已經有些褪色的求婚情形,還有那天的糖葫蘆,那天的天空,那天的風。


我愛憐地拉了拉她的辮子,不打算辯駁。


「我媽媽的墓在哪裡?我有話想對她說。」
我告訴他們我想去媽媽的墳上看看,我們三人便朝後山山腰上的墓園前進。

一路上,阿章熱情地說著這些年村子裡的變化以及他們的生活情形。
小市在上中學,而他投身軍旅,說是想要將自己訓練成可以挑起周圍所有事情的男子漢。
小市安靜地跟在我們後頭,偶爾吐個槽挫挫我們的開心氣氛,越近墓園,就越沉默了。

八年了。
已經八年了啊。

看著天空,我長長地呼了一口氣。
那縷白煙很快地藏進了空氣中,偽裝成天空的顏色。


他們領著我很快地找到了母親的墓。
母親的墓地被整理得乾乾淨淨,沒有一絲的雜草。
墓前的石瓶裡,還插著鮮豔的小野花。
我滿是困惑地看著他們,阿章回與我燦爛的笑容,小市則是冷冷地別開臉。

「你走了之後,我跟小市每年都會來掃墓的。我當了兵之後比較少來,可是小市常常來陪阿姨聊天呢!」
他笑著指了指小市,然後那隻多事的手便獲得了小市狠狠的一掌,乖乖的縮回阿章的懷裡。

我笑著回給他們一個感激的眼神,然後轉身,在母親的墓前跪了下來。
將手上那支有些融化了的糖葫蘆插進另一個石瓶裡,在心中虔誠的低語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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媽媽。
我一直在想著一個很簡單的問題。

--那就是妳到底漂不漂亮。


奶奶去逝那天,她在彌留之際說了很多話。
說她後悔沒將妳留下,說爺爺先行一步之後她的寂寞。
然後說到了讓妳深深痛苦的我。

那天,她眼神空洞的瞪著天花板。
對著空氣揮舞著雙手好像想抓住什麼,握了拳,發現抓了個空,然後便痛哭失聲。
她一邊哭一邊嗚咽地說著--

原來我是媽媽被殖民軍官強暴之後得到的包袱。


那時候,我想我終於知道了為什麼我說不清妳的模樣。

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好好的看過妳的臉。
...或者該說,妳根本就從未正視過我。

這個現實的認知讓我感到相當的挫折與難過。

所以我哭了,真真確確的哭了。

因為我知道,
就算我看穿了妳被那場火灼個焦黑的面容,知道了妳到底是什麼模樣,
妳還是不會活過來多看我一眼。

遲了八年,我終於為了失去母親而落下眼淚。


然後奶奶說到了她曾經要妳墮胎,卻被妳堅定的否決了。

妳說:『不管他是怎麼來的,都是我的孩子。』
那句話,讓我想起了妳忙碌的背影。

或許妳無法跨越自己心中的傷口來關懷我,但是妳為了我而忙碌的背影是那麼樣的溫柔而且充滿了感情。
其實我一直都很清楚妳每週四的約會是為了我們的生活。

妳庸碌而瘦弱的背影深深的印在我腦海裡。


我的母親,妳很美。
不用看妳的眼神我便已經知道,妳全身都散發著母性的光輝。


這樣就好了。

真的。
我只要記得妳的背影就好了。





阿章和小市同時將手搭上了我的肩,讓我從祈禱中回過神來。

然後才發現自己早已經靜靜的淚流滿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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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黃色的天空,溫暖的氛圍。
風很和煦,山很綠。


我與我最重要的兩個人一起從山腰上俯瞰著這個闊別八年的故鄉。
想起媽媽,想起李爺爺,想起了鮮紅的糖葫蘆。




久別的故鄉之風,竟溫柔得如此熟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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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搖滾屁屁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6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