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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年來,我從沒有忘記這裡呢!
但是,我卻被遺忘了。
被忘得一乾二淨,連回憶都不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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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之後,我被送回老家跟爺爺奶奶一起住。
他們小心翼翼地對待我,好像我是一碰就會碎裂的玻璃娃娃。

13歲那年爺爺去世了,臨終前,希望我快樂。

但是我並沒有因為這樣就感到開心。
我變得比以前沉默,但這並不是因為封閉自己。
只是對於這個自以為是地把我塑造成可憐角色的環境,我不知道該回應什麼。

日子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過去了。


在我16歲的生日前,對我疼愛有加的奶奶也逝世了,然後,我終於知道了一件事。
那天我哭得很慘,大家都以為我是因為失去最後的親人而感到悲慟莫名。


只有我自己明白。

是奶奶臨終前低迷的耳語煽動了這遲來了八年的眼淚。



心裡頭那個一直沒有答案的謎題,漸漸地明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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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奶奶安葬好之後,守過了頭七,生日那天,我決定要回媽媽死去的那個村子。


走在往村子裡的路上,看著有些陌生的風景,讓我有點猶豫。
我遠遠地望見小時候常常爬的那顆大樟樹,一樣壯大的枝幹。
然後想起那兩個為我哭得稀哩嘩啦的老朋友,心情又堅定許多。


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?



不可否認的,村子多少有些不同了,多了好幾間新的磚造房屋。
以前的泥路也鋪上了黑得發亮的瀝青,踩在那路上的感覺有點不可思議。
「大概是因為我有穿鞋吧?」死盯著自己腳上的那雙白布鞋,打死都不肯承認這裡已經變了。

--因為那會讓我覺得自己離童年好像更遠了。


到大樟樹的路上,我看到了好幾個老鄰居。
我有禮貌地向他們頷首致意,他們則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,愣愣地向我回禮。

穿過樹葉的縫隙,我抬頭看著太陽,位置只稍稍偏向了西方。
八年來,我從沒有忘記這裡呢!
就算是現在要我去找出小時候的秘密通道或是往後山的捷徑,我還是有把握能夠輕易找到的。



但是,我卻被遺忘了。


被忘得一乾二淨,跟著付之一炬的老家,連點回憶都不剩。



想到這裡,我覺得有些惱怒。
幸好老樟樹撲鼻而來的濃郁香氣適時紓緩了我皺縮的心口。
看著完全沒變的老樟樹,總算讓我的心情踏實許多。
「終於遇到了一個記得我的朋友啊!」我將頭輕輕靠在樹幹上,大口地吸進那濃郁的味道。
「好!」我笑著捲起袖子跟褲管,脫下了鞋子跟襪子,躡手躡腳地爬上老樟樹粗壯的枝幹。

「我的爬樹技巧一點都沒有退步呢。」我坐在樹幹上得意地笑著對自己說,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枚伍角銅板在手上把玩,直到目光被那熟悉又遙遠的景色給攫住。
我望著四周的蓊鬱,不禁出了神。

村子四周翠綠的巍峨將我再次緊緊擁在懷中,
遠處冉冉上升的炊煙...我想,或許有些是山嵐吧!
就像是輕紗般隨意地包覆著
若隱若現地露出大地嬌柔的蒼色羅衫。

記得大樟樹附近有座湖,是村裡的水源。
水是從山上的小溪流下來的,
冰涼,

清澈。
天真的反射著頂上的蔚藍。

村民們自給自足,與自然共存共榮,
處處鳥語花香。

今天的天氣跟離開時的那天很像,天空很藍,太陽很大。

--這就是我生長的村莊啊,我終於回來了。

不過...印象中我更小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平靜的日子過的。
那時候中央政府剛來回收我們這個小島,
戰爭過後,原先開發過的城市都已經狼藉不堪,
有些人選擇留在家鄉重建家園,
我則是跟著母親一起來到了這個當時還鳥不生蛋的窮鄉僻壤...
我在後面哭著嚷著不肯走,媽媽硬拖著我走的那個背影還是讓我印象深刻...
非常的...

...等等...當時?

...

...

...

真奇怪,明明好像只是不久前啊!
什麼時候村子已經蓋好了?
那些什麼街訪鄰居的又是什麼時候來的?

我怪異地又確認了周遭的情況一回,然後握緊了掌中的那枚伍角銅板。

突然驚覺了時光的流逝以及村莊更陌生的樣子,讓我感到莫名的不安。



『鈴鈴鈴~鈴鈴鈴~』
清脆的鈴聲乘著風飄進了我的耳裡,打斷了我的恐慌。

不遠處,一輛載著鐵箱子的腳踏車緩緩的騎進了村子裡來。
啊...今天是禮拜四呢。
鈴聲讓我想起了香甜可口的糖葫蘆跟慈祥的李爺爺。
我開心的爬下樹...不對,根本是樂得跌下去的,鞋子都還沒穿好,一跛一跛的便朝村子口的那棵老榕樹下跑。

「一支糖葫蘆!」我朝戴著斗笠的老闆開心的遞出手中的伍角硬幣,卻在老闆拿下斗笠之後笑意全失。

--那張臉是個全然陌生的中年男子,不是我熟悉的李爺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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